天山脚下-我难忘的七七级（连载11）

作者：孙祖荣（天山学人）

第五章 大学第一年（续4）

六

（一）

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已归心似箭，20年来，我第一次离家这么遥远，第一次离开慈爱的妈妈那么久。待在一起时并不觉得，离别后才知道有家真好！考试周的周末，我就约了胡建宾，一起去看望我中学同班的李新丽同学，我是从在自治区粮食学校工作的同学那里得知，三营初中同学李新丽同学在75年高中毕业不久，就因从乌鲁木齐兵团汽车一团下放到147团三营工作的父母落实政策回城，而随父母回乌鲁木齐参加工作，现在也在原兵团汽车一团，现为新疆农垦总局第一运输公司工作。我和胡建宾同学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李新丽同学的住处，她就住在单位家属院，和父母住在一起。李新丽同学见到我和胡建宾两个老同学，十分高兴，她听说我俩在乌鲁木齐上大学，还连连对我们表示祝贺，大家聊起上学时的往事和毕业后各自的经历以及班级同学的情况，十分开心。李同学的父母非常热情，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李同学听说我们下周末，就要放假回家，热心地表示要帮我们联系她们公司去石河子运货的便车，作为农场的穷学生，我们当然愿意搭便车，她给我们留下了单位电话，下个星期六下午给她打电话联系，那时调度员就把两天的出车任务安排好了，后来我和她通了电话，她果然帮我们找了一辆便车，可搭两人。她叫我记下了司机师傅的姓名和车型、车牌以及搭车大概时间、搭车地点（我们学校附近的一个路口），考虑我和胡建宾学校相距甚远，我们商量后决定我和家住同一连队的同校同学Z同学一起搭便车回家，胡同学和他八农的同学搭伴回家。

1978.7月中旬学校放暑假，同学们纷纷准备回家，我们宿舍只有李长山同学准备暑假留在学校，他父母在江苏，太远，他是从伊犁尼勒克县考入我校的，但尼勒克县并无至亲。其他同学家近的已离校，放假第二天，是个星期一，清早，我和宿舍里未走的同学道别，就和等在楼门外的Z同学一起向学校大门口走去，我们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里面装的都给家人的礼物，我们在师范院校念书，个人花不了多少钱，我上学来时，家里给了我60多元，我买了近50元的礼物，给家里父母、哥嫂、姐妹、小侄女都准备了礼物，Z同学手里两个包也是鼓鼓的。我们很快走到李新丽同学约定的路口，不大一会就看见一辆解放牌卡车缓缓驶进路口看来司机师傅好像也在寻找什么，我们仔细盯住车牌，终于看清了，正是李同学介绍的便车，我赶紧向师傅招手，那位中年司机师傅停下车，从打开的车窗里探出头来问，“你们是新丽的同学”？我赶紧回答，“是的，谢谢师傅”。司机师傅打开驾驶室车门，我先让Z同学上去，然后我上车坐在Z同学旁，师傅说，“我们先到火车北站装货”，我们一起去了乌鲁木齐火车北站，乌鲁木齐火车北站，是位于乌鲁木齐市新市区的一座火车站，只办理货运业务。为了不打扰师傅开车，我们静静地坐在车内，顺便欣赏清晨乌鲁木齐的夏日风光，感到心旷神怡，大约行驶了40分种，汽车到了火车北站货场，师傅叫我们下车，在货场大门外等候。大约过了30分钟，我们那辆满载货物的汽车驶出了大门，司机师傅停下车，我们重新上车，汽车很快出城，驶入乌伊公路，向石河子奔去，夏天的新疆生机勃勃，柏油马路两边时而是绿色的庄稼，时而是荒凉的戈壁，我们的心儿早已飞向了家乡，对车外不时变换的角色无暇顾及，随着车身的颠簸、再加上昨晚兴奋得失眠，又一大早就起床，睡意一阵阵袭来，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新疆的市外公路车辆不多，汽车尽情飞驰，车外景色飞快后掠，昌吉、呼图壁、玛纳斯，沿途一个个城镇被甩在车后。“玛纳斯到了”，一声清脆的女声，将我从梦境唤醒，这是乖巧的Z同学在和司机师傅聊天，司机开长途最怕旁边人打瞌睡，会使司机也犯困，聪明乖巧的Z同学看我睡着了，不得不打起精神，不时和司机聊几句。我伸了个懒腰，一场小憩，使我神清气爽。“啊，这么快”,实际上，我这一眯就是一个多小时。一过玛纳斯，到石河子只有十几公里啦。很快汽车驶过玛纳斯大桥，进入了石河子地界，（当时，玛纳斯县也属于石河子地区，后来1982年兵团恢复，玛纳斯县又重新划归昌吉州）,又过了一刻钟，汽车就拐进了石河子最宽最主要的子午路，147团驻石办事处就在子午路左边，我们要在这里下车，寻找回147团场的车，汽车在147团办事处大门对面停下，我们下了车，司机师傅谢绝了我们请他去办事处吃饭的邀请，驱车去货运目的地。从昨晚到现在我们滴水未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我俩快速走进办事处大院，直奔食堂，78年的147团办事处食堂，饭菜品种单一，味道一般，而且没有粮票不能就餐。我们要了三个白面馒头、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饭钱是我出的，男女同学一起吃饭，没有让女同学掏钱的道理。但粮票太金贵了，她主动要付她那一份，就随她了。我拿出四两粮票，Z同学拿出2两，这都是放假前，学校按学生人数发放的。饭菜一端上来，我就狼吞虎咽一番，Z同学就斯文些了，很快饭菜就一扫而光。

离开家一个学期了，我俩谁也无心逛街，只想快点回家，我们看到办事处院子里停着两辆装满货物的汽车，就想去碰碰运气，那天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我们在院子里站了不大一会，一位三十多岁的司机师傅，从饭堂出来，径直走向一辆汽车，我俩赶紧向前，问清是我团汽车队的车，正要返回团里，我们连忙请求师傅把我们捎回团里，师傅听说我们是从团里考到乌鲁木齐上大学，放假回家看望父母的学生，又看我们态度非常恳切，就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我们喜出望外，一迭声地向师傅道谢。石河子距147团约40公里，夏天路况尚好，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回到了147团部，司机师傅要到团部商店卸货，正好顺路，我们在团部商店下了车，谢过好心的司机师傅后,已是下午4点多了，团部离我们家所在的七连还有约5-6公里多呢，这段土路怎么办?我想起我姐夫在离团部约1公里的工程连当卫生员，当时我姐在石河子师范学校读书，可能已经放假回来了。我和Z同学商定，先去我姐家，借辆自行车回家。我们就头顶火辣辣的太阳，脚踩厚厚尘土的小路，走了十几分钟，来到我姐姐家，我姐家住在工程连家属区一间平房里，我们一看，门未锁，我一敲门，我姐就开门出来了，姐弟半年未见，分外亲热。我向姐姐介绍了Z同学，姐姐非常热情邀请她进屋，一边给我们倒水，一边热情的招呼我们坐下，聊天中得知我姐昨天才放假回家，姐夫还未下班，姐姐热情地张罗，要我们留下吃晚饭。我们看夕阳西下，都急着回家，我们就谢绝了姐姐的热情挽留。我借了姐姐家的自行车，留下给姐姐姐夫带的礼物，载着Z同学，骑车沿机耕土路，向家乡七连快速奔去，六公里机耕土路，不到半小时就进了连队驻地。在离Z同学家不远的一个路口，Z同学下了车，提着包和我挥手道别，我看着她拐上通往她家的小道，就骑上自行车向家里驶去。到了家门口，我停稳自行车，急切走向家门，一把掀起竹门帘，却看见房门紧锁，才想起我在连队托儿所工作的妈妈，每天都要等职工下班后，领走所有孩子，才能下班回家。妈妈现在还在托儿所忙着呢。我去上大学离家时，考虑半年都无法回家，就把家里房门钥匙留下了。此时，我就向七连小学走去，小学校离我家只有十几米远，学校只有纵横两排校舍，我轻车熟路来到小学校，学校里没见到学生，应该已经放暑假了，老师办公室门半开着，办公室里只有爸爸和两位女老师赵爱梅、韩老师在办公，我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赵老师眼尖，一抬头，看见了正要进门的我，惊喜的叫道，“呀，小孙老师，大学生回来了”，因我和父亲同在七连小学任教，同事们称我父亲为老孙老师，称我为小孙老师，我笑着对她说，“是啊，学校放假了”，父亲和韩老师也抬头看着我，我走进门，说道，“爸爸、赵老师、韩老师，你们还没有放假吗”父亲笑着看着我，韩老师快人快语，“学生已经放了，我们还得一个星期”。我和他们愉快的聊了一会，父亲就开心地把家里房门钥匙给了我，我和几位告了别，就回家，打开家门，望着整洁、简陋、小小的房间，一种温馨涌上心头，这就是家的感觉啊！我打了半盆水，洗了把脸，把给爸妈的礼物和带回来准备假期看的书籍拿出来，放在桌上。坐了一会，爸爸就回来了，一向严肃的父亲脸上带着难得见到的开心的笑容，详细询问我学校的情况，我向父亲打听了妈妈、哥嫂和妹妹的近况，然后父亲告诉我，住处已安排好了，还住我上大学前住的宿舍，只是要和一个年轻男老师同住。在我上学之后，团里宣教科就安排了一位叫赵国如的年轻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我和赵国如的哥哥赵德如都曾在147团十连工作，他哥俩和我都在147团一中毕业，他俩初中比我低一级，虽然他们兄弟俩学习都很努力，成绩也好，但因其父亲是新生人员（即刑满释放留场工作人员），初中毕业他们就参加工作了，我高中毕业后分配到十连，赵德如已在十连工作3年多了，他很聪明，写一手好字，社交能力非常强，当时在炊事班工作。赵国如在其他连队工作，有时休息天会到十连看望他哥哥，我在赵德如宿舍见过他两次，也算认识了。1977年他兄弟两都参加了高考，哥哥赵德如考上新疆财经学院附属中专统计专业，临上学前，托人把高考失利的弟弟赵国如调到七连小学接替将要上大学的我。赵德如活动能力非同一般，几十年后，他成为新疆自治区党委政研室主任，一名正厅级官员。…

父亲和我正聊着，妈妈下班回来了，我看见妈妈进门，立刻站起来，迎上前去道，“妈、你下班了”。妈妈看见我，惊喜的笑了，站在我面前，仔细端详着我，“祖荣，放假了”，妈妈慈祥的脸上满是欢喜，我却看到妈妈的眼里泛起泪花。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母子心相连啊。半年不见，妈妈又多了些许白发，我问候道，“妈，你身体好吗”。妈妈擦擦眼睛，“还好，你在学校习惯吗？”“妈妈，放心吧，我都习惯了”。聊了一会妈妈急着张罗晚饭，我还干烧火的老行当。晚饭后，我和爸妈聊天，谈到哥嫂，妹妹等情况，也聊起我们学校的情况，聊到了9点多，妈妈帮我准备了铺盖，我抱着行李起身去我过去的宿舍。房间灯亮着，我敲了两下门，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开了门，我一看，一张长方脸，厚实的下嘴唇稍突，略显憨厚的表情，正是赵国如，由于父亲已和他打过招呼，他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是孙老师吧，欢迎你”，我也笑着说，“赵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我把行李放在一张空床上，他说“哪里、哪里，不麻烦。有你来做伴挺好的，过几天，我要回四川探亲了”。我很快整理好床铺。我们坐下来聊天，提到赵德如，他立刻想起了曾经在他哥哥处见过我，我们之间的很快熟络起来了，两人躺在床上，聊大学生活，聊团场、母校情况，聊彼此共同熟人的状况，聊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一早醒来，小赵已不在屋内，我连忙起身，简单洗漱，到学校操场，看到赵国如正在跑步，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也围着简陋的边跑步边背英语，我们农场出去的学生，英语几乎没有基础，必须努力追赶。

回到家，妈妈已做好了早饭，早饭后，爸妈都去上班了，我先挑起水桶，去一里外的自流井挑水，这是我的老本行了，从我上小学五年级开始，只要我在家，就基本包揽了挑水、打柴草和烧火等家务。

水挑回后，我把狭小屋里地面打扫一遍。然后就把学校带回的书籍，主要是下学期将要学的数学和英语书本，还有英汉词典等从提包里取出来，因家里没有桌子，只有一个带抽屉的柜子，没有放腿的位置。我把学习用品拿到学校宿舍，那里有一张桌子，可做书桌。虽然大学没有暑假作业，但我们这些七七级学生，深知上大学的机会来之不易，极其珍贵，都不愿意浪费任何时间。到了宿舍，赵老师已去了办公室。我把学习用品整理好，就打开数学分析课本，仔细复习这学期学过的内容，然后把上海同济大学编写的高等数学习题集打开，做了几十道习题，准备在复习了上学期所学内容后，花些时间，预习下学期要学的数学专业知识，一学期的大学数学专业学习经历告诉我，高等数学比初等数学难度大得多，必须加强预习，必须注意提高自学能力，才有可能不挂科，顺利完成学业。

作者简介：孙祖荣(天山学人szr)， 教授， 广东省情咨询专家，广东省系统工程学会理事。曾任副团长，高校副院长。祖籍西子湖畔，长于天山脚下，现居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