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巩乃斯河畔琐忆 连载11
作者:天山学人(孙祖荣)
十一
2002年7月中旬的一天,一上班,我接到团办通知,要我和党办主任(兼宣传科长)孟新春下午四点去新源县政府开会。我和孟主任准时驱车到达新源县政府。主持会议的是新源县政府的一位副县长,会议议题是修订新源县县志。回到团里,我向团主要领导汇报了会议精神。团主要领导要求,借新源县修订县志机会,把七十一团团史也认真修订完善。第二天上午,我召集团党办、政研室、宣传科、广播电视台领导和相关工作人员开会。讨论决定此事由团宣传科牵头,由具有团史编写经验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张万华执笔。我要求相关部门密切合作,全力支持张万华同志的工作,确保按新源县和团里的要求保质及时完成任务。张万华同志当年约40出头,中等个头,身体单薄,面容清癯。我此前看过他编写的团史和电视节目文字材料。觉得他文字功底扎实,文笔流畅优美,对他承担团史修订工作颇为放心。我对他提出的必要的写作条件要求予以支持。并嘱他保重身体。在各部门的大力协助下,张万华同志不辞辛劳,加班加点,精心编撰,历时三个多月拿出了新源县志七十一团部分的初稿。我仔细通篇阅读了文稿,不禁为七十一团军垦前辈们历尽千辛万苦,奋力推进兵团屯垦戍边事业发展的壮举所深深感动。我组织宣传科、政研室、团广播电视台的笔杆子们对文稿进行了认真修改、完善。并复印、提交团领导们审阅。经过几轮修改、完善,按时完成了新源县交办的县志七十一团部分的修订任务。
2002年8月初,七十一团接到师里通知,兵团决定给广大干部职工涨工资,消息传开,大家欢欣鼓舞。等到我看到师里的实施文件,就感到事情可能有点棘手,原来师里文件,对此次工资上调,上级只给政策不出钱,所有工资上调增加的资金,全部由团场负担,且未给出统一调整标准,而只是给出了一个大概的范围,要各团场根据自身经济发展状况,自主决定上涨幅度。团主要领导要我组织劳资科、财务科等部门按高、中、低幅度拿出三个调资方案,作为团里决策的依据。我明白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此次涨工资涉及全团干部职工几千人(虽然连队职工不拿工资,但涨的工资进入职工的档案,直接影响职工退休后收入)的切实利益,可以说是人人关心、万众瞩目。此事搞不好我要得罪一大帮人,我便借口财务不是我的专业,也不在我分管范围,试图推脱此事。但可能由于我不在团里调整工资,地位相对超脱的缘故,团主要领导还是坚持要我牵头具体负责制定调资方案。我百般无奈,只好从命,组织相关人员,费心费力,反复测算,用了近一个月,拿出了三个方案。在团党委讨论决定调资方案的常委扩大会上,尽管我会前一再向团主要领导请示,不在会上提出低增幅方案。在劳资科彭科长汇报完高、中方案后,团主要领导表示团里经济无法承担高增幅调资方案需要的资金时,空前激烈的争论还是发生了,除了团主要领导,几乎所有与会团领导及其他参会人员都反对中方案,强烈要求采用高方案。不少团领导不便和主要领导发生正面争论,就把火力对准制定方案的财务科和劳资科负责人,捎带也对准我,有些团领导情绪非常激动。竟说,如果七十一团这次不能按高标准调资,我们要负责任。我看着他们因激动、不满而胀得通红的脸,脑海里突然蹦出伟人调侃那些争军衔者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授衔时”,眼前分明是“男儿冲冠不轻现,只是未到调资时”。当然我也充分理解他们,兵团团场本来工资就低,好几年未涨工资了,大家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都盼着能多涨点工资。于是我笑着说,“各位领导,我们只是按照领导的安排,制定了方案初稿,到底用哪个方案,决定权不在我和两位彭科长呀,就我个人而言,我绝对希望大家多涨钱。”大家听我这样说,就转而纷纷诉苦,要求采用高方案。而团主要领导则给大家算经济账,资金从哪里来?第一次会议无果而散。会后有人提出干部按高标准涨,职工按中标准涨,如此奇葩的建议居然得到不少干部的赞成。作为具体负责组织制定调资方案的我,不愿也不敢赞成此方案。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侵犯广大职工群众的利益吗?后来在团主要领导反复做工作后,团里最终通过了一个较高增幅的调资方案,对此部分领导干部还是相当不满意。
七十一团位于巩乃斯河南岸,东起九连,西至六连,临河总长23公里。由于巩乃斯河河道蜿蜒曲折,主河道左右摆动不定,而现有的防洪工程标准低,防洪能力不足,致使每年汛期洪水直接危及河岸水利设施,两岸冲刷垮塌严重,农田水土流失频发,严重威胁到我团职工群众的生产生活。因此每年汛期,全团上下都高度紧张。
2002年9月上旬,伊犁新源地区连降大雨,巩乃斯河汛情严重,那天清晨,团部接到水管所七十一团汛情紧急通报,说巩乃斯河上游特大洪水将至,预计洪峰将于两小时后到达七十一团团部附近河道,团主要领导当即通过团广播站和电视台发出紧急动员:要求团部及各单位所有干部群众立即携带铁锨等工具,奔赴巩乃斯河南岸抗洪,我听到广播立即拿伞,冲出宿舍,到一楼值班室找了一把铁锨,和公安干警、机关干部们一起,冒着瓢泼大雨直奔楼后半公里外的巩乃斯河,当我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爬上湿滑的河堤,被眼前的险恶情景惊呆了: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树枝、杂物汹涌向河堤恶狠狠扑来,一波狠似一拨,仿佛要把河堤吞噬,往日那个宛如少女般清澈温婉的巩乃斯河哪里去了?眼前分明是一匹恣意狂奔的野马,又如一头穷凶极恶的猛兽!
团长、政委在现场指挥,大家在水管所工作人员的安排下,紧张地往麻袋、尼龙袋里装土,年轻人抬起土袋,摞在河堤上,加固河堤。整个大堤上到处都是奋力抗洪的干部群众,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这段大堤必须保住,否则团部大楼,团部家属区都会变成汪洋泽国。
人们顾不上躲雨,也顾不上擦一把汗水,只拼命地铲土、搬土袋,加固河堤。我们拼命与洪水搏斗了四个多小时,洪峰才汹涌通过,老天爷也似乎不忍把七十一团多年的奋斗成果毁于一旦,连续下了几天雨竟渐渐小了,停了,太阳也从云缝里露出久违的笑脸。原先野马似肆虐的洪水似乎被勒紧了笼头,慢慢地被驯服,水位逐渐下落。
大堤上一片欢呼,浑身泥水的人们才松了一口气,顿时感到极度的疲惫,我和许多人一样,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半天爬不起来。
2002年初,兵团推进医疗制度改革,师里要各团场讨论决定职工医疗改革具体方案,接到师里通知后,团主要领导要我召集相关部门酝酿提出草案,供团里参考。我召集团劳资科、社保中心和团医院领导讨论,医疗制度改革有两个关键问题,医保个人缴费率和职工医疗费用报销比例。前者国家有统一要求,后者当时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选择。团社保中心和医院提出了两个方案草稿,一个报销比例稍高,一个报销比例稍低。我倾向于报销比例稍高些的方案。在团里讨论时,我坚持了自己的观点。团里最终按报销比例稍高的方案上报了,师里相关部门也没有反对。我们就按这个方案执行了半年,2002年9月下旬,师里在七十二团召开医疗制度改革会议,我带着团医院姬院长、社保中心刘主任参加了会议,会议开始后,各团场医院院长汇报了职工医疗报销工作,农四师分管社保工作的Z副师长在总结讲话时严厉批评了七十一团。会议气氛陡然紧张起来。Z副师长原来是农八师的干部,曾任农八师某团政委,也曾在八师石河子市委党校进修过,我在党校工作时,还给他上过课,说起来也算他的老师。平时见面,他对我比较客气。没想到这次他声色俱厉地指责七十一团职工医疗报销比例过高,“你们想快快花光医保基金吗?花光了以后,怎么办?”汇报工作的姬院长瞠目结舌,脸胀得通红。我坐在那里也感到脸上热辣辣的,心里却是不大服气:我们团的职工医疗报销比例虽然和兄弟团场相比是高了一点,但也还在师里给出的范围内呀;再说,我们团的方案也上报师里并获得批准的呀,你们审核时为什么不把好关呢?现在光指责我们,这公道吗?”我坐在那里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谁知晚上聚餐时,Z副师长见到我时,又满面笑容地和我聊天,要我多抽空回石河子家里。这当官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啊。我们回到团里,把师里领导的意见向团主要领导做了汇报。团主要领导指示:按师领导意见办理。于是我们团职工医疗报销比例就降下来了。
生活是多彩的,既有繁忙懊恼,也有轻松愉快,曾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开车,并想抽空考个汽车驾照。这个想法也和一些同事聊过。2002年7月下旬的一个休息天,晴空万里,天蓝云白,团医院姬院长和水管所杜所长等,上午找了一辆旧吉普车,邀我去练车。我们兴致勃勃地驱车到团部附近的一块麦田,当时伊犁地区夏收刚结束,收割后的麦田一马平川,正是练车的好去处。他们热心地教我开车,反复讲解、演示打火、松离合器,挂挡,加油,操控方向盘等基本操作要领。然后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仔细观察、学习着,在辽阔麦田里转了两圈后,我按捺不住要自己驾驶,姬院长坐在我身旁保驾护航。我在姬院长的指导下,启动汽车,在平坦广阔的麦田驾车奔驰,心里非常开心,然而问题很快就出现了,我的手脚动作不协调,无法顺利换挡,一换挡时,变速箱齿轮间就发出刺耳的咔擦声,操练多次都无改善。虽然是一辆旧吉普,我还是感到非常心疼。我只好尽量不换挡,在广阔的麦田里奔驰。中午在附近一家小餐馆午餐后,我顾不得午休,又兴致勃勃地在一望无际的收获后的麦田里驾车转圈奔驰,又多次练习换挡,但状况并无明显改善。我终于不得不从心里承认我的确无法顺利驾驶手动挡汽车。这一天,对我来说,可以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但我对姬院长、杜所长等的热心,心怀感激。
作者简介:天山学人szr(孙祖荣), 教授,广东省情咨询专家, 广东省系统工程学会理事。祖籍西子湖畔,长于天山脚下,现居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