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脚下-我难忘的七七级（连载18）

作者：孙祖荣（天山学人）

第六章 大学第二年（续2）

三

1979年7月15日学校放暑假，Z同学的学弟，78级美术班的刘义帮我们联系了一辆回石河子的便车，他父亲在石河子驻乌鲁木齐办事处工作。我们乘卡车中午到达石河子，换乘下午去147团的班车，下午就回到了147团，然后到我姐姐家借了自行车，傍晚就一起回到了147团7连，各回各家。

回到温暖的家，见到亲爱而日见衰老的父母，心中既高兴又难过。暑假我还是住七连小学那间破旧的单身宿舍里，这些房子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已是危房了，连队已着手在驻地另一侧建新小学校舍。那位赵国如老师已调到团部附近的一所小学任教。听说不久就要调回四川老家了。

暑假比较忙碌，虽然有妹妹帮助做家务，但挑水、打柴还是我义不容辞的事。空闲的时间，就看看书，散散步。忙碌的暑假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秋季开学的日子。

1979年8月30日，一大早就到团部招待所，乘刚开通不久的客车去石河子，上午在石河子子午路客运站，转乘去乌鲁木齐的长途客车，下午2点多到达乌鲁木齐碾子沟长途客运站，换乘市内公交，下午三点多回到学校。一暑假未见面的室友，相见分外高兴。大家畅谈假期见闻。

本学期我班数学专业课有《近世代数》《高等几何》。《近世代数》由数学系副主任陈绍坚老师讲授。陈老师约40岁左右，广东人，个头不高，身材壮实，圆脸，嘴唇较厚，待人和气。他上课慢条斯理，讲几句就要停顿一会，似乎留时间让我们思考。有时他并不按教材顺序讲，我不大适应，但有些同学认为这是水平高的体现。我觉得我必须加强课前预习，才能应付这门课程。《高等几何》由G老师讲授，他是一位40多岁，身材高大，肤色微黑，眼球凸出的老师。G老师上课非常严肃，基本上照本宣科，不做具体讲解。这门课程本身又比较抽象，我听得云中雾里，大多数同学也稀里糊涂。就连我的同桌何建勋这么聪明的同学，很多地方也听不大懂。有一次，G老师念完一个定理，有同学举手，要求老师做具体说明，竟迎来G老师大声呵斥，“这都是汉字，汉字你们都不认识吗？”大家闻之禁声。课都听不懂，作业当然也不会做。同学们叫苦不迭。班里向系里反映，系里派人解释:系里无其他老师上这门课，G老师身患甲亢，身体不好，故而脾气较大，希望同学们予以理解。系里同时安排了一位年轻女老师（听说是王教授的儿媳）给G老师当助教，专门上习题课。问题是我们发现，同学们不会做的题目，这位助教老师也做不了。习题课常常使助教老师为难。我们当时不懂事，有同学课余就跟女助教老师讲，要不你请教一下王教授？女老师只是笑笑。后来我进入大学工作后，才知道大学的专业性比较强，大学老师对不是自己所教课程的问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那个问题我不懂，你去问教这门课的老师。而在中学当数学教师，所有学生问及的数学题都得会，否则形象就一落千丈。大学四年，《高等几何》这门课程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本学期我们的英语老师由富态的老太太P老师换成了年轻的李老师，李老师大学毕业刚分配到我校外语系工作，他约30出头，中等个头，身体单薄，面容清癯。李老师上课认真，为人谦和，和同学们相处融洽，教学经验略显不足。当时李谷一的歌声风靡一时，我和学校管理教学设备的小张老师关系不错，他是一位留校不久的年轻老师。我常打着英语教学的名义，把英语教学用的体积较大的磁盘录音机借过来，从系里配发的黑白电视机录下李谷一音乐会节目，小张老师允许我们把录音机拿到宿舍一晚。于是有一段时间，征得舍友同意，大家晚上睡在被窝里，欣赏李谷一《妹妹找哥泪花流》《绒花》《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等美妙动人的歌声入睡。

随着课程难度的增加，同学们学习更加刻苦努力了，听课聚精会神，笔记一丝不苟，作业认真细致。晚上教室里满满当当，虽然学校附近，分布着人民电影院，胜利剧院，军区俱乐部等影剧院，电影的音乐，甚至对白都隐约可闻，但同学们不为所动，全力攻读。我上大学四年，看电影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同学们在刻苦学习的同时，对社会热点问题也很关注。

1979年10月20日的《人民日报》上登了一篇《蒋爱珍为什么杀人》的长文，在这篇文章中，作者用了近七千字来叙述整个案情，同时又用“缘起”、“发展”、“调查”、“绝望”、“拼命”、“余事”等六个小标题，将这起罕见的女性杀人案完整地呈现在全国读者面前。蒋爱珍杀人案引爆全国，也引起了同学们的关注。22岁的浙江支边女青年蒋爱珍，是原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144团医院护理员。蒋爱珍因遭谢世平、李佩华、戴淑芝、杨铭三等人诽谤诬陷，造谣说她和医院副书记张国政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人格及名誉蒙受了严重的迫害和屈辱。她哭诉无门，忍无可忍，于1978年9月29日持枪对诽谤迫害者复仇，打死三人。《人民日报》此文，立即在国内外引起了强烈反响。许多干部群众、包括老山前线的官兵写信撰文，对蒋爱珍表示同情、支持、声援，要求严惩诽谤迫害蒋爱珍的肇事者。范围之广，影响之大，均属罕见。那段日子同学们天天收听广播，翻看报纸，密切关注案件的动向，休息时间纷纷议论案件，表达受迫害者的同情和对迫害者的愤慨。由于事情发生在我曾工作的石河子地区，也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

(1984年9月，新疆石河子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蒋爱珍无期徒刑。蒋爱珍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1985年1月16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改判蒋爱珍有期徒刑15年。鉴于蒋爱珍在狱中的良好表现，她被多次减刑，并于1991年刑满出狱。回浙江绍兴，在一家医院工作，婚后生育一子，家庭幸福。)

12月中旬，我校七七级音乐、美术班就要毕业了，Z同学运气不错，被分配到乌鲁木齐市xx局，算是留在乌鲁木齐市了。我向她表示祝贺。

12月底，进入复习考试阶段，同学们对两门数学专业课程《近世代数》《高等几何》的复习非常重视，特别是对《高等几何》，大家普遍感到心中无数。老师又指望不上，只好靠学生自己了。班委组织大家群策群力、互相帮助，互相启发，互相学习，分析题型，攻克难题。

1980年元旦大家是在紧张的期末复习中度过的。1980年1月初，期末考试开始了，在一周多的时间，同学们全力以赴，沉着应考。接着是焦灼的等待，1月中旬，学校放寒假之前，期末考试成绩终于出炉啦。由于同学们的扎实努力，期末考试成绩还算差强人意，连最令大家提心吊胆的《高等几何》，虽然成绩普遍不高，但绝大多数同学都过了关。高等几何我考了75分，心里还感到庆幸。英语是结课考试，老师也比较仁慈，同学们成绩都不错，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由于英语基础薄弱，师资等原因，我们的实际英语水平实在不敢恭维。1月20日学校放寒假，我上街采购了一些年货，就在碾子沟长途客运站乘车回家了，Z同学已去乌鲁木齐市xx局报到，听说好运气又一次光顾了她，她本以为会被分到某个农场小学，却被留在xx局机关工作。从此后我就只身上学、回家了。历经5个小时的冷冻颠簸，中午2点多，到达石河子，随即换乘去147团的班车，下午5点回到147团团部，天黑前赶到了七连家中。

这次回家发现妈妈的身体大不如前，由于连队领导更换，新连长不顾我母亲年老体弱，把我妈妈从工作多年的连队托儿所分到野外作业班组，冬天要踏着厚厚的积雪去野外树林割柳条，还要把重达几十公斤的柳条扛回连队，母亲曾因公负伤的腿不堪雪地奔波之苦，更不堪重负。在我们家人的极力劝说下，母亲决定年后2月份满54岁就退休。本来按照国家规定，妈妈50岁就可以退休了，（女职工50岁可退休）但妈妈热爱工作，希望能多干几年，但目前的工作强度，大大超出她的承受能力。这个假期我仍然住在新建的七连小学的一间小屋里，只是近在咫尺的原校舍因年久破败而被弃用，新的七连小学校舍建在半公里之外的连队驻地另一边。每天回家吃三顿饭，来回要在雪路上往返几公里，感觉不如以前住旧学校那么方便。那时高中毕业的妹妹在准备复读，我们常在一起读书做题，她的数学难题有不少我也做不出，我挺狼狈的，只好又捡起高中数学来复习应对。忙碌而有点狼狈的寒假就要过去了。寒假里，国家发生了几件重要的事情。1980年2月12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公布，规定中国学位分学士、硕士、博士三级。这意味着我大学毕业时，还可能获得学士学位呢。2月23日中共十一届五中全会决定，增选胡耀邦、赵紫阳为政治局常委，设立中央书记处，胡耀邦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自此成为党的重要领导人。

作者简介：天山学人szr(孙祖荣)， 教授， 广东省情咨询专家，广东省系统工程学会理事，曾任副团长，高校副院长。祖籍西子湖畔，长于天山脚下，现居羊城。